天哪，这…是什么…
“泰坦255，收到请回复；泰坦255，收到请回复；泰坦255……”
这就是……鲸……吗？
年轻人睁大了眼睛，没有理会破损的潜水器上徒劳呼喊的对讲器，只是怔怔地向前游…向前…
在平地上对于二十米没有太清楚的概念，最多看到六七层楼房时有一点感慨——但即使是这点感触也随着通天大楼的修建和悬空岛的出现而淡化了。
可一个人，就算这个人已经被强化了无数次，是精英中的精英，在面对体长二十米的生命时，依然能感到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敬畏。
不，它——应该说她——不止二十米，肯定。
而她的体态是如此优美，如此从容，浑然天成。
她是自然在历史的过往云烟中抽离出的艺术品，栖息在深海之下，躲过了人类的海中巨兽——那种为了掠夺而造就的畸形产物。
年轻人不知道她在那片漆黑之地沉睡了多久，不知道她生前经历了何种悲观，只是在她垂死之际听到了长久的嘶鸣，才匆匆潜入这里，这个人类从未涉足的幽暗海域。
看到了血肉编织而成的辞世乐曲。
此曲为谁而作？又有谁，来为这场葬礼献上悼词。
不是年轻人，不是人类。人类只不过是这场舞台剧中无足轻重的配角。
是鱼群，是在她庇护之下生活的鱼群。它们将欢呼也将哀伤；它们会带着敬仰与狂热，去吞食她所留下的一切。她的一切将会以这种方式被传承。被遗留在这片海域。
它们是这场葬礼最好的送行者、执行者。
年轻人继续向前游去，就只是那样，向前。潜水服已经碎裂，身体开始崩溃。杀死一个人可以很快，但感受死亡时确实如此漫长。
有时候，时间，流逝得很慢很慢，慢到你没有任何空余去思考，只能看着，干看着，目睹自己的死亡。
但这确是愉悦的，至少对年轻人来说如此。
年轻人将是这场盛宴中，唯一一个人类目睹者。自此之后，人类将再也不会知晓这里发生的一切。不再会打扰，这个寂静无人之地。
年轻人死了。

……

光，微弱的光。
…光？
还有…温暖。

……

她睁开眼，脑中无端多了一份记忆。一份来自于几万年之后脆弱生灵的濒死回想。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族人。就是今天，一项前所未有的决策将在这里下达。
或者说，逆天而行。
“你是什么意思？让我们全部回去，回到那暗无天日的海底去？抛弃无数代族人打下的领土，甚至让父辈的牺牲全都失去意义？”
“陆上太过危险，资源小而纷争多，我只是为族群的未来埋下后手。”
“我们就是陆地的霸主，谁能威胁到我们？”
“就算是后手也没必要全都这样做吧，先在海岸进行，再逐步深入大海也能行。”
“不，有太多东西能威胁到我们了。饥荒，烈火，地震，或许还有祖籍中记录的，天火。”
“逐步来不及了，它就要来了。”
“它是谁，就是你说的威胁？”
“这毕竟只是你的推算。若是无事发生，你就是全族的罪人……甚至你的罪孽都无法抵偿族群的没落。”
“你们，相信我吗。”
“相信我，就按我说的去做。一切由我来承担。”
“牺牲必不可少，就让我的生命为这次史无前例的迁徙奏起乐章。”
她看到族长捅破了自己的心脏，跳下了悬崖，整个沙滩都被暗红侵染。
所有的族人都疯了，争先恐后从陆地上跃进大海，又不知疲倦地涌入深海。
所有族人用着它们早已遗忘的游泳技巧，笨拙地在海中浮沉，与海中早有的掠食者搏斗。数以万计的牺牲，前仆后继地死去。
她，亦如此。
因为这就是希望。
这就是真正的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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