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实际上已经进入半宵禁状态的深山町夜道上，一名身着黑色运动装的少女凝视着正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尽管看上去全身紧张，但实际上并无戒备。,“雁夜哥，你迟到了。”,薇塔妮面无表情地指出这点，而脑袋上罩着兜帽的男人则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抱歉，‘大鱼’的行程迟了点……”,薇塔妮没有多说别的，只是伸出手，一只墨水液滴般大小的漆黑甲虫从她的袖口爬出。在男人握住她的手之后，这只虫飞快地从薇塔妮的手爬到了他的手上，消失在了他的袖口里。,进去之后如果遇到危险就用它叫我——这便是薇塔妮的不言之语。,这不在计划里，因为这种额外携带进去的虫使魔可能会引起敌人的警觉，但雁夜接受了这个女孩的好意，带着它走向了在坡道上，阔别已久的洋房。,<十年了啊……>,回想起来倒像是恍如隔世的一瞬间，毕竟很多东西都变了。,曾经憧憬的人已经不在了。,曾经想要守护的人已经不需要守护了。,不过曾经怨恨着的人还在，就像是肥大的蚁后一样躲在名为“间桐家”的巢穴里……,如果愿意，那家伙大概会带着非人的诅咒，活到时间的尽头吧。,自己则没有那么多时间。,就算是凭运气在耗死了体内的虫之后还有回光返照的活动能力，又借恩人高超的医术和魔术修复了半身，他的寿命也只是打了很大折扣的正常人。,在燃尽自己仅有的一切之前还能做些什么呢？——当初这个问题困扰了“康复”的他好久。,如果不是十年后的这场异变，他也许会甘愿在恩人的手下打下手，装作是过着另外一个人的人生吧。,不过既然来了，那他就得做点什么了……哪怕过去的努力毫无价值，哪怕这又是一次飞蛾扑火，也要看到结局再说……,在雁夜走近那座洋房的时候，他做好了立即失去一条腿或者一条胳膊的心理准备。可是直到他穿过院落摸到屋子的前门处，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在巢穴之中的怪物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的归来，却做出像是鸵鸟一样的反应，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不，不必怀疑，那个家伙一定也在期待着吧，期待着一个在那干枯脑袋上悬了十年的疑团的答案。,只是他是不打算告诉他答案的，如果可以的话，这个答案会随他一起被埋进坟墓里。,他推开了看似一直开着的大门，走进了屋子的玄关，在不久后来到了曾经改变了他命运的那个接待室。,在这里，他的命运也许会再度改变……,“稀客啊，稀客——”,伴随着有点像是一个被关在蜂箱里的人所发出的声音。身躯给人感觉衰弱到已经在溃败的程度却看不出精神有什么颓势的老人，出现在了男人的眼前——,“……雁夜，是你么？还是我已经朽烂到出现幻觉的程度了？”,站在老人面前的男人，间桐雁夜用漠然的表情看着曾经把自己逼到死路上的老魔术师。,二十年前，他因为厌恶这个老人加上整个间桐家的魔道，带着不屈的灵魂背离了为他规定的未来。,十年前，他因为一个女人的哀愁、一个女孩的悲伤、另一个女孩的不幸而返回了这里，参与了那次几乎令他丧命的战争。,如果说“试图逃离却总是回到原点”是一种天赋，那间桐雁夜一定是被烙上了这个永远的诅咒。,“你没认错人，父亲……”,雁夜用让间桐脏砚惊讶的标准尊称称呼他——,“……我回来了。”,“我从来没期待过你会回来。”脏砚说出难得未经修饰的肺腑之言，“你在十年前就该已经是个死人了。”,十年前雁夜召出的从者Berserker是个吞取魔力的黑洞。他自己偏偏又是靠刻印虫扩大魔术回路的半路魔术师。两者的组合是最糟的组合也说不定。,然而偏偏就是Berserker疯狂的魔力吞取救了他的命——雁夜体内的刻印虫从雁夜的生命中榨出魔力供应Berserker，但Berserker在对阵Lancer的战斗中使出了个人宝具，把原本就高的魔耗又陡然提升了一个台阶。,本来就不堪重负的刻印虫就像是在流水线作业上而麻木化的工人，就算传送带突然加快也没觉得危险，追着还没加工完的零件跑，最后一头跳进了机器里……,雁夜完全没预料到，最开始被认为最有可能夺走自己性命的刻印虫，居然变成了在紧要关头保护了自己的安全闸。体内的刻印虫全部死亡后，Berserker也因为魔力供给的骤然衰减而败在Saber和Lancer手下。,只是在那之后雁夜的性命也不完全由他自己掌握——从某种程度上预料到这种风险的脏砚给刻印虫植入过最后的指令。,只要体内的虫活着，雁夜就不可能脱离脏砚的掌控。,但若是因为某种原因，体内的虫以极小概率全部死亡，宿主却还活着，那么在最后一只虫意识到自己死期将至之前，它会因为布满周遭的死亡回馈信息素刺激，而挣扎着对宿主的神经发出一个信号。,这个信号就是给雁夜最后的命令，是他在意识模糊之际无法抗拒的命令。,[回到间桐家的宅邸来。就算爬也要给我爬回来！],在傀儡失控的状况下，这道指令能带回来极为重要的情报，也极富有研究价值的样本。,雁夜确实这么做了——在失去了从者，体内的淫虱、刻印虫全部死亡之后，他凭借对最初愿望的执念从正在崩塌的会馆地下站起来，逃出了那里。,没有被黑泥沾上的雁夜一路往间桐家前进，做着能救出樱，带着她和凛、葵相见的美梦，迈向注定的死亡。,如果他成功返回间桐宅，等待他的将是已经被摧残到失去人性的女孩的漠然眼神，以及无数等待着他，准备吸收掉他身上每一个细胞用来做研究参考的虫子。,可是他终究是没能回去——那位只身一人闯入圣杯战争，算不上同伴但也算不上敌人的异国老人，把雁夜当成纪念品带离了冬木市，甚至带离了日本。,也许是诅咒，雁夜存活了下来。,也许是诅咒，雁夜又返回了这里。,他静静地听着对面的老人说自己已死的“事实”，并不打算否认。,“你在害怕我么，父亲？”,“呵呵呵……”,老人发出狞笑声，掩饰着心中的疑惑——,“……告诉我，雁夜，是谁大发慈悲把间桐家的迷途者给送回来的？”,“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以为你能逃过我么？”,“大概不能。”雁夜毫无畏惧地盯着有着虫一样眼睛的老人，“但我敢肯定只要被哪怕一只虫钻进皮肤下面，这个好不容易回来的迷途孩子就会死吧。”,“……”,脏砚似乎打算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迹象，但那死灰似的面庞证明他并没有夸大情况的意思。,如他所说，也许间桐雁夜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他该怎么杀死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呢？又该怎么折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呢？,在从雁夜口中拷问出任何情报之前，也许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就真的会死。,脆弱并非完全是缺陷……正如那些刻印虫比雁夜更为脆弱，所以死在他前面，保护了他不被Berserker吸光生命力。,所以现在的主要问题并非他是怎么回来的，而是他为什么回来。,脏砚和雁夜早在十年前就讨论过脏砚和间桐家根本的利益关系。两人不想再在表面冠冕堂皇的问题上争吵，而是直奔主题——,“雁夜，已经死了的你明明已经彻底脱离出去了，现在那你为何还要回来？”,而雁夜的答复在老者看来蠢得无可救药——,“和上次一样，”只有一只眼的男人淡然答道，“我要参战。”,正如十年前，脏砚听到这话后一瞬间无法理解，但随后就靠简单的逻辑做出轻蔑的表情。,“雁夜，我留在你体内的虫都死光了吧？”,“是的。一只都没了。”,“现在的你还能使用魔术么？”,“可以。”,“哦？”脏砚就像返老还童的孩子发现了一个蚁穴一样，“你这是在说什么疯话呢？”,“要我展示给你看么，父亲？”,“……”,脏砚的嘴角扬了起来，恶毒的笑容爬上干枯的面颊。,“不，暂时不用，反正之后有的是时间……雁夜啊，我收回我之前说的‘不肖子孙’的话，你可能是三代以来这家里最好的产品了。”,“我的要求呢？”,“参战是么？可你没有令咒，你没有资格。这可不是老朽能给你了的……”,“参战不需要令咒。”雁夜指出，“上次，Lancer一方除了御主和从者之外还足足有两个女人参与。她俩发挥的作用不亚于御主。”,“那你这次又想获得什么呢？也许你出门太久消息滞后了，老朽要提醒你——你当初想救的那个孩子，现在已经彻底是我间桐家的人了。”,“我知道。”雁夜像是在评价一个被关入牢中的陌生人，“这是必然的。”,“她已经参与了这次的圣杯战争。不存在退出的可能。”,“这是你计划好的不是么？”,脏砚疑惑了：“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雁夜？”,“我要了却上次没有获得胜利的遗憾。”,老魔术师换上怒容：“少拿这种话骗我……”,“我没有骗你，父亲。你明知道上次我距离胜利有多近。”,“那时的你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虫罢了。”,“但至少也有利用价值。而且，现在的我在你眼里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么？”,“……”,脏砚原本是把干拧皱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但最后却在开怀大笑释放开来。,“哈哈哈哈……！”,“……”,雁夜继续面无表情地看他笑着，直到脏砚低下头说：“你可真是本末倒置的一个孩子。当年眼巴巴地接着老朽扔给你的骨头，现在却连骨头都不要，只要我给你派活儿~~~”,“有什么活儿可以给我做的？”,“那我就告诉你了……”,脏砚两手扶起了拐杖——,“……其实这次间桐家的参战者并不只有樱……”,——————,地下室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浑浊酸液的流动声，千万蜗牛的爬行声还是泥浆干燥后脱落的声音，似乎都搅在了一起……,间桐家引以为傲的御虫术，就是在这里得以体现其阴暗扭曲的一面。,处于活动期的虫子们，在地板、墙壁甚至天花板上爬行蠕动，像是把地狱赋予生命展现。,就是在这似乎随时能把人吞噬掉的恶魔之胃中，卷曲头发的男孩捧着一本魔导书毫无畏惧地站立着，嘴里吟诵着似乎还不太熟练的咒文——,“……Pro-tayg-oh——！……”,也许有发音节奏有点不对，一开始被当作役使对象的虫子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但两秒之后，在下方虫池的恶肉海洋中靠近男孩的一端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岛”。,<成了！>,间桐慎二兴奋不已地看着一群虫子相互粘合着往高处堆，一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座高耸的小山。用不雅的形容的话，这个颤抖着的聚合体造型有点像筋脉搏动的雄性之根。,只是因为这里没有那个命令需要应对的对象，所以这座“虫山”只是成型而没有任何大的动作，不过这对于慎二来说已经足够。,血统的荒废，是可以靠头脑的聪慧和历练的勤奋来弥补的——如今的慎二再一次确信自己又牢牢抓住了自己命运的咽喉。,就算撤去了学校的结界，这个代价也是值得的——本来就是为了弥补弱点而采取的高风险行动，有了实际能力的交换，没了也就没了吧。,<我赢了，圣杯是我的了——！>,只要用好现在所得的东西，胜利简直手到擒来。,而在取得胜利之前……不，就算那之前也能做到很多事情。,慎二看着在池子里颤抖着待命的那个污秽之物以及周围无边无际的虫海，让常人难以理解地舔了舔嘴唇。,当然他并非是对这景象本身有兴趣——如果可以的话他根本一生都不愿接近这种地方一次，但这里能给他带来的东西实在是很多……,<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回想起昔日“好友”的面孔，慎二的面目变得狰狞。,把樱从自己身边勾走，给予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到头来她依然是自己的东西，其他人谁也别想碰。,至于那家伙身边的那个女人，也终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迟早要在那所寒酸的房子里，将那女人优柔高贵的外在剥光，变成只会分开膝盖贪求快感的淫物……,不，直接用淫虱摧毁她的意志也未免太无趣了，应该先浅尝辄止地让她屈从于自己，内心却还抱有对未来的希望，在挣扎中慢慢堕落才好玩……,想象着那比樱和自己从者更为丰饶妖艳的身躯会在自己身下屈辱地低吟，逐渐落入情欲的深渊，兴奋的电流几乎就真的顺着脊椎蹿下……,“慎二……”,“？”,从虫仓的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是谁呢？在转过头去之前首先想到的是这个问题。似乎是来自认识自己的人，但这个像是快死之人却还能活很久的音色，实在是听不出来了。,慎二转过身去，在打量那个穿着深蓝色带兜帽运动服的男人好久之后，手中的书突然掉在了地上——过去的亡灵现身了。,“雁夜……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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