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第二天清晨,简单喝点了稀粥用以果腹后,青狐递给思珺一张面具——是张普通的女子面庞,略微做了些皱痕与疙瘩以显得更为逼真
“你做的?”
“嗯啊”,青狐点了点头,“去师傅那儿的路途不短,人多眼杂,扮的普通些方便”
他捧着那面皮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眉眼口鼻处的细节相当到位,但皮色整体发白,一个普通妇人不会有这样白皙的皮肤。不过这也只是她们这些常与人皮面具打交道的人贴近了才能探到的差异,对常人来说则称得上天衣无缝
“你看什么?”,青狐略感不安,“做,做的哪里不对吗?”
“不,巧夺天工,不输铁面夫人”,思珺夸赞到
“嘻”,被她这样称赞似乎令青狐尤为开心,“那还不赶紧戴上?不过···你这一头秀发塞进皮里可是有些臃肿,需减掉一部分”
“之前你给我的那瓶东西,还有吗?”,思珺轻轻一笑,“我有用”
“嗯?有啊”,青狐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儿递给她,“你做什么?”
思珺将瓶中液体捻了些涂在发丝根部一圈,令上面的接缝凸显出来。随即捏住头皮边缘整个儿的将头发连着头皮扯了下来
“哗!”,青狐眼睛瞪得溜圆,一副羡慕的神情。她去过铁面那儿很多次了,拿到的都是成套的整副面具,人皮更是杳无踪迹
“铁面居然还藏着掖着,还给了你,不赖嘛”,她难掩嫉妒之情,作为面具不离身的人,青狐自然不是只靠它吃饭,更是相当喜爱这门手艺,也因此才甘愿冒着风险从铁面夫人那儿偷师
“···这没什么值得羡慕的”,思珺不解,“不过除了我,也确没在别人身上看到过头发能摘下来,除了铁面身边一名名为初晴的亲近女侍”
“嘁,那家伙”,听思珺讲到这个名字,青狐一脸的厌恶,“板着副冰窖一样的脸,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思珺不答,扩开那面皮下方的开口从自己脸上套了上去
“啧”,青狐见她带的眉眼歪斜,忍不住上手帮着做调整,“你好歹也是隐凤坊的人,怎么技术这样烂遭遭的”
“···我只是被逼无奈,并不擅长此道,也不爱装模作样”,她稍稍躲了下,见青狐不愿撒手也就此作罢,“不像某人将人皮面具当做衣服一样”
思珺这冷不丁出言讥讽搞得青狐哭笑不得,狠狠在她鼻头捏了一把,痛的她“哎呦”一声
“再乱讲话你便自个儿呆着吧!”
···
渠城大街车水马龙,叫卖声连绵不绝,还是如往日般热闹
两人穿着粗布麻衣,头戴草笠,看起来的的确确只是一对进城买药的村妇
一天一夜不见太阳,思珺望着这市井氛围,心中郁气消散不少。只是走得慢了,却又被青狐拉着手絮叨,只能加快脚步赶往城外
“·····还有多少里路?”
出城已走了有十余里,思珺步伐虽依旧稳健,可言语间却夹杂着几股喘息,她刚刚解了毒,身体还未恢复完全
“快了,不远了,别娇滴滴的像个娘们儿似的”,青狐不忘抓住机会揶揄她,没多久便指着一处山头,“师傅便住在上面”
“?”,思珺不解,她左观右望,此山独独的立于林中,周围并不见一条上山道路
“可——我并未见到上山的路”
“师傅这等厉害人物,怎么可能住在寻常地方?”,青狐嘟着嘴嬉笑,“自然是要爬上去”
“爬?这···”
“怎么,你 做 不 到 吗?”,青狐嘻嘻的笑,她轻功造诣极高,曾经也是靠轻功数次将这小捕快玩弄于股掌之间,知道这小子身法欠佳。不久前还被她出言讥讽,此时可算找住机会反将一军。若是真不行,自己也知道条上山的隐蔽道路,不过这口气可必须出
“···我姑且一试”,思珺却没退缩,找准一底部崖边一处凸起,脚下凝力一蹦,瞬间飞至树顶;她未做停留,一手抓住树干用力一弹,便扒住那崖边,脚蹬着崖壁轻巧攀了两下便来到处落脚之处
“是~这~个~方~向~吧”,她手作喇叭状向青狐高呼
青狐则完全看得呆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身姿优雅曼妙毫无一丝多余之处,这小子的轻功何时变得如此厉害?
“喂~~听~得~到~吗”
“哦,听得到,不用喊了!”,她扯开嗓门回到,随即沿着同样的路线来到思珺所处的地方
“你,你进步蛮大嘛”,她嘟囔着
“实不相瞒,我也颇为惊讶。铁面曾说她的丹药能助我功力大增,或许有此缘由”
“···好了,看见上方那片水雾没?朝那里爬即可”,青狐断了他的话,随即自顾自的朝上爬去
这条路她常走,哪块石头牢固,哪里可以落脚自己都了然于心,没一会儿便来到顶端;可爬上后却发现,思珺却早已在上面等着自己
“这倒是好山水”,她登高望远,感叹着山河秀丽。此山被茂密的森木环绕,一条小溪从中间划过宛如一道刀锋,沿着山势顺流而下造出一道瀑布。氤氲的水雾散着点点虹光,颇有“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势
“···”,青狐不作答,只是默默爬上顶端。她不明白,这个曾经只能吃着自己脚后的灰,被自己如狗儿般戏弄的家伙,何时变得这样厉害了?铁面那家伙不是在害他吗?怎会助他···
“前面便是师傅的居所了,看”,她指了下不远处隐隐戳戳的几间屋舍,“就在那儿”
这是座落在溪边的三合院,一旁还有座很大的花田,种着许多色彩缤纷的奇怪花草
\”师傅,师~傅!\”,青狐“哐哐哐”的敲着那座最大房间的大门
“前辈或许是出门了?”,见青狐敲了半天也没反应,思珺猜想道
“唔···有可能,不过师傅出门一般不会太久,我们稍等等”,青狐点了点头,拉住思珺便想到一旁大树下先行歇息,可刚要动身,刚刚还紧闭的门扉便打开了
两人齐齐望去,门中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气质优雅的美妇,虽只穿着简单的白布长袍,可眉眼间透出的凛然气质却绝非这单薄的衣裳所能盖住,颇有大家女主的风范
“青儿”,她缓缓开口,声音颇为冷艳,“你来做什么?”
“师傅,原来你在,这便好办了”,她招呼思珺过来,“我这朋友生了怪病,找遍了大夫都治不了,您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医术高人,因此···想请您帮忙治治”
“不治!”,那女人怒嗔一声,“砰”的将门关上
两人面面相觑
“或许···前辈也有她的苦衷”,思珺强颜欢笑,可言语间难掩失落之意,“我,我再想想别的法子好了”
“不,不是这样”,青狐忙的开脱,“师傅她脾气是怪了点,可也没怪到不听人家解释就拒绝,她——或许因为什么正在气头也说不准,我们先等等,一会儿我再去问问”
她指了指西侧那间屋子,“那之前是我的居所,一路过来都没停过,先歇歇好了”
···
青狐低丧着脑袋进屋,从晌午叫到深夜,师傅依旧没有一点儿动静
“···”,思珺又动了放弃的念头,可看这丫头如此执着,却又不敢开口
“···明天继续,今天先睡好了”,她习惯性的整理着床铺,却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了看思珺,她也与自己露出同样的表情
的确,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我,我去外边好了,做我们这行的,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思珺有些尴尬的说着,不过话虽如此,被隐凤坊养了四月有余,真叫他打草席睡树杈却也有些排斥了
“不不,你是病人,最需要安心修养”,青狐也有些磕巴,“另一间屋子是柴房,我拾掇拾掇对付一晚,明日定能说动师傅治你”,说罢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连让思珺推脱的机会都没有给予
“···”,她低头含胸,心口发烫,幸亏戴着面具,不然脸上都不知是什么样子
晴朗的月光撒在山涧林中,夜空点缀着繁密的星辰,她自打离开后已很久没安然享受过这片夜空的静匿了。正欲仰望,一抬头却发现崖边站着个女子,正是她的师傅杜鹃夫人
“师傅!”,她兴奋的奔去,又陡然压低脚步——一般来说,师傅这样等她,准没好事
“弟子不知您老人家今日正恼着,唐突打搅,还望受罪”
“我是恼怒,我叫你易容之法可不是让你去跟隐凤坊扯上关系”,杜鹃夫人冷淡不悦,语中带着些许狠辣的怒意,“你倒是翅膀硬了,不仅偷了铁面夫人的秘法,竟还敢将隐凤坊的人带到我这儿来!”
“师傅!不是这样,她,她——”
“她什么她,一身那地方的骚味,当我闻不出?”
“这——哎!她是因为我,反被隐凤坊所害,性命堪忧。我,我过意不去,又别无他法,只得求救于师傅”
“哦?闻名江湖的千面大盗,何时变得这般心善了?”,杜鹃夫人言语颇有揶揄之意,似乎对青狐的行径颇有微词
“师傅,弟子无能,只求师傅救他性命!”,青狐“噗通”一声跪倒,“若师傅愿出手相助,弟子···弟子从此便待在山上服侍师傅,再不出去搅扰世间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杜鹃夫人见她跪倒却也有些慌张,她深知这弟子最是自尊自爱,更是个捆不住的自由性子,忙的将她扶起
“···她究竟是何人?”
“这···说来话长”,青狐思来想去,还是不愿道出思珺的真身
“你不说我便不治”
“是,是···是那小捕快”,青狐低着脑袋,双手交叉,“他为逮我,自愿与铁面夫人合作,却不想落了她的圈套,被下了药——弟子看不出那是什么,不过那药极是厉害,他性命堪忧”
“哦?”,杜鹃夫人嘬着嘴,“既是为逮你落此下场,他死了岂不是对你有利?”
“我从未想过害他性命,之前几次三番的挑衅也不过是···不过是···”
青狐将脸埋的更深,渐渐没了声息
杜鹃不语,这小徒儿在她面前藏不住心思,自己也懒得多问,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可今日见到的是个女子···看那体态不只是脸上做了伪装,这却是为何?”
“···铁面藏着手厉害的活计,能做出套住整个身体的人皮,他正是被套了这东西”,青狐言语中似有不甘之意,自她知道铁面有这等宝贝后一直想窃得一两张来,可却从未得见
“···啧”,杜鹃夫人咂了咂嘴,“···隐凤坊的男人,难不成?···”
她脸色逐渐凝重
“···师傅?”,青狐察觉出杜鹃夫人的神色有变
“···这人我治,你今晚先在我房中休息,此事明早再说”
“嘻!我就知道师傅心肠最好!”,她拥上去抱住杜鹃,杜鹃也不阻止,而是享受着难得的师徒重聚